第 27 章

这天潘太太本来约好让叶晴柔去家里吃饭，叫她一定要叫上戴耀均。戴耀均带着她来到潘府，看着就像一对新婚小夫妻回门，潘太太越看越喜欢，问戴耀均：“你们这是从哪里来的啊？”戴耀均望望叶晴柔，见她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便随口说：“从家里来的。”潘太太和月桢笑起来，月桢说：“哟，都‘家里’了？”晴柔听出她的弦外之音，抬手拍了一下月桢。月桢说：“干嘛打我啊？这不是他说的嘛。是吧，姐夫？”叶晴柔正色道：“你再胡说！”潘太太向月桢叱道：“行了，行了，你别闹了，姑娘家的，开这种不成体统的玩笑。”

今天的午餐潘府是按照年节的标准备下的，非常丰盛。潘家的餐桌上向来各种菜系都有，今天除了上海菜还有江浙菜、鲁菜、粤菜和川菜。除了特地为戴耀均准备的苏州有名的菜色苏州卤鸭、松鼠鳜鱼、蟹粉狮子头和煮干丝，还有辽参烩鹿筋、三丝鱼翅、鸡蓉鲍鱼、油爆虾、花胶鱼唇、四喜烤麸、油焖笋、猴菇鸡汤，总之时下流行的各种名贵菜式，林林总总，摆满了一张圆桌。这张圆桌，也是过年特地搬出来的，象征着团团圆圆。潘太太每逢佳节倍思亲，在饭桌上想起了自己远在国外的儿子，自然是一番感慨，再看看戴耀均，大概因为移情作用，更加觉得可亲可爱，赶紧张罗着给他夹些这个菜，夹些那个菜，戴耀均的碗里堆得像小山一样高。晴柔笑着说：“姑妈，你别忙了，他要吃什么自己会夹。”潘太太拿着筷子点点叶晴柔，笑说：“你们一个个千金小姐啊，都是别人伺候惯了的，以后怎么能侍奉双亲照顾丈夫呢？”既然话都说到这里了，潘太太不免也要提一提最关心的婚事问题，于是接着对叶晴柔和戴耀均说：“你们两个，有什么打算啊？”叶晴柔只不说话，低头扒拉着碗里的饭。潘太太以为她不好意思，便替她主张道：“要我说，也不一定那么着急结婚，但是订婚倒是可以早一点。订婚后，大家也就都安心了，结婚的事情，可以慢慢准备。你说呢，戴先生？”戴耀均正在琢磨该怎么回应，突然被潘太太点了名，停了一下，说道：“其实家父也是这个意思。要是晴柔同意的话，我们这边马上就操办起来。毕竟现在时局不稳，年后我们大队可能要北上执行任务了。再耽搁，恐怕不知什么时候了。”叶晴柔听到他说“家父正有此意”的时候，刚想开口阻拦，才在一起没多久就要订婚，实在太心急了。但接着听他说过完年要去执行任务，倒有点不大好意思再开口驳回了。她想到戴耀均驾着飞机上战场，一时间竟惘惘的，脑子里面有点乱又有点蒙。潘太太见她不说话，只当她愿意，便说：“就这么定了，我明天就跟哥哥说。”潘先生这时举起酒杯来说：“今天真是双喜临门，我们借这杯酒，庆祝新年，也祝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大家纷纷举起酒杯来，叶晴柔轻轻抿了一口酒，诧异自己怎么突然就变成了今天的主角。月桢在一旁悄悄观察她，心里替她高兴，但是看看她的样子，好像她自己并不怎么开心。

年假放完后，有一个周日，戴耀均来找叶晴柔。叶晴柔此时正坐在床上拿了一本书随便翻着。吴妈见是戴耀均，忙殷勤地倒茶、送水果。戴耀均直接走到卧室，拖了一只椅子对着叶晴柔坐下。叶晴柔见他风尘仆仆地进来，脸上神色有点不对，便起身来问他：“怎么突然来了，有事吗？”一边说，一边从床上下来走到衣柜的镜子前拢拢头发。戴耀均站起来，走到镜子前，站在她身后，看着镜子里的叶晴柔说：“晴柔，我可能明天就要去执行任务了。”叶晴柔听到，停下拢头发的手，转过身来，还没站稳，便已被戴耀均紧紧抱住。戴耀均低下头，把脸凑到她的颈间，边吻她边轻声问道：“晴柔，你会我等吗？会等我回来吧？”

叶晴柔这一向心慌意乱，自从戴耀均跟潘太太商定了订婚的事，她一直避着没见他，就是不想太着急订婚，她还没有想清楚。戴耀均这人虽然不错，但从认识到现在，真正相处下来还没有半年时间，就这么着急忙慌地订婚，委实有些太快了。可今天戴耀均突然地跑来告诉她要去执行任务，她觉得这个人好像走了就回不来了，心里一阵怅然。

戴耀均从兜里拿出一个红丝绒小盒子来递给她。她接过来，打开一看，是一只镶着颗硕大钻石的戒指。她明知故问：“这是什么？”戴耀均把戒指拿出来，说：“这只戒指我本来想在订婚的时候送给你，但是现在可能来不及了，所以今天就特地拿来给你。我这次出去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今天就当做我们的订婚日吧。”说着，他拿起晴柔的手，将戒指套在她纤细的手指上。指环太大了，钻石也又大又沉，晴柔细细的手指根本戴不住，钻戒一会歪到这头，一会歪到那头。戴耀均抱歉地说：“我太粗心了，忘了问你的手寸。”晴柔没有理由拒绝，只能惨然一笑说：“等你回来，我们一起去收一收。”

第二天早上，叶晴柔去警备司令部上班的时候，正遇到空飞大队在门口集结，他们穿着麂皮飞行员夹克，站成两排，整装待发。戴耀均站在队伍里，远远望着她，微微冲她点头，眼中全是不舍，但脚步却是决绝。她停在原地，一直目送他们上车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