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叶晴柔在潘家住了几日，临近去警备司令部报道的日子，她家在上海的房子也布置得差不多了。于是她急着要从潘家搬出去。这天，她过来跟潘太太辞行。潘太太再三挽留，可拗不过晴柔，只好应了她，安排司机送她过去，并从潘府拨了一个下人去照顾她。月桢不舍得晴柔，非要坐汽车跟着一起去送她。途径警备司令部的时候，月桢叫司机停下车来，跟晴柔说：“走，去看看我的老朋友。”她下了车拉着晴柔正要进去，被门口的警卫拦了下来。警卫问她：“你找谁？”月桢拿出大小姐的腔调，昂着头说：“帮我通报一声，我找你们军需处处长华子瞻。”那卫兵上下打量了月桢一番，问：“你是他什么人？”月桢说：“我是他的朋友。”边说边回头笑着向晴柔眨眨眼。卫兵说：“每个月来找他的女朋友、未婚妻一大堆。你是哪一个？”这下轮到晴柔笑了，她连忙插嘴道：“她是最傻的那一个，快通报吧，华处长肯定知道。”月桢扑哧一下笑出了声，嗔怪道：“看我不打你。”晴柔往后一闪，指着里面说：“华处长来了。”月桢头都不回，追着打她，说，“我会信你？”这时，卫兵“啪”地立正，朝里面敬了个礼。月桢回头一看，只见华子瞻坐在车上，带着一队人马正要出门。华子瞻看到月桢，停下车从窗口探出头来，问道：“潘小姐今天怎么大驾光临啊？是来找我的吗？”月桢迎上去，说，“正要找你，想带我表姐来看看，她后天就要来报道了。”华子瞻向晴柔微微点头致意，然后对月桢说：“潘小姐，真不好意思，我正准备出去公干。这样吧，你们明天这个时间来找我，我一定在门口恭候大驾。”月桢刚要开口，晴柔抢在前面说：“华先生，谢谢您，不过我们明天还有别的事情，就不劳烦您了。这里面等我上班了再看也是一样。”华子瞻见晴柔回绝，便应道：“好的，那改天有时间请两位小姐吃饭，我现在公务在身，就先走一步了。”月桢站在原地，眼巴巴的看着华子瞻的汽车开走，她悻悻地跟晴柔说：“你为什么不答应他呢？”晴柔说：“你这个小傻瓜，哪有女人这样上赶着追着男人的。”月桢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挽着晴柔回到了汽车上。

过了两天，晴柔来到警备司令部报道。她拿出身份证件，交给卫兵，卫兵将她带进大门。她环顾四周，这是一个半圆形的灰色建筑，总有四五层高，从马路这边一直延伸到路的尽头再折北，像一个硕大的碉堡。人处在其中，只感觉异常渺小，有一种压迫感，让人喘不过气来。这里在日本占领时期曾经是日本海军陆战队司令部，有大批的日本军人驻扎在里面，每日进进出出，耀武扬威，各种军车呼啸往来，令人望而生畏。日本投降后，这里被国民政府接收，于是成了淞沪警备司令部。

晴柔正边走边看，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叫她，她回头一看，原来是华子瞻。华子瞻示意卫兵下去，然后对晴柔说：“叶小姐今天第一天来上班吧？我不能不尽地主之谊，带你参观一下。”晴柔心想，这人果然用心，难怪这么多女人喜欢他，可是嘴上却说：“华先生，我今天是来报道的，你只要把我带到稽查处便可，参观的事情，改天再说吧。”华子瞻很少被女人拒绝，这次意外被拒，只得点点头说：“那请随我来吧。”华子瞻边走边指着周围的建筑给晴柔介绍说：“这外面一圈都是办公室，中间是操场。那边是副官处，这边是总务处和军法处，对面是军需处，我就在那里，叶小姐需要什么帮助，可以随时去那边找我。”最后，他指着操场的一个角落说，“那边千万不要靠近，不适合你这样的芊芊小姐。”晴柔对这个“芊芊小姐”的称谓很是反感，不屑地说：“是什么样的一个地方，我怎么就去不得？”华子瞻停住脚步，正色道：“那里是审讯处。”叶晴柔听到，心里咯噔一下，但面上仍然强作镇定，说道：“哦，不就是审问犯人的地方么，有什么可怕。”华子瞻无奈地摇了摇头，说：“看来叶小姐果然胆色过人。”两人说着，已经走到了稽查处，华子瞻把晴柔交给稽查处人员，嘱咐了几句，便告辞了。晴柔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想，这人倒真是有趣，我与他不过是只见过两三次的陌生人，居然这样体贴周到，难怪月桢这么喜欢他。

入职以后，晴柔被安排到了打字室。打字室里多是女孩子，听说新来了个女学生，都过来跟她打招呼。晴柔跟同僚们一一问好后，有人叫她去见处长。晴柔跟着来人去了处长办公室，只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坐在办公桌前，见她进来，便摘下眼镜眯着眼睛看她。她知道，这应该就是打字室的廖主任了。

打字室的廖主任，是稽查处专管文书工作的，稽查处的这些文职人员，都归他调遣。这老头资历久，做事细致，为人和善，上上下下都对他很满意。廖主任跟晴柔聊了几句，问了问她打字的水平，便分配给她一些工作让她拿回去做。

刚刚开始工作，虽然事事需要人帮助指导，做事情也不是那么顺畅，但开启新生活的新鲜感，让晴柔觉得很兴奋。这一天又是打字又是校对，忙起来时间倒是过的很快，一眨眼就到了下班的时候。晴柔望着窗外，天空又飘起了细雨。打字室的人陆陆续续的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