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不入兮往不反
他望过来,两眼镶着寒光,落在拐子鹑身上时,杀气也半点收敛不住,却见它背后的李及双时,忽地松了几分劲。 她朝他一笑,快声道:“命人给我找几袋面粉,我们也可空投。” 他朗声应下,传令下去:“再命几个小队随后。”同时回身对传令官下令:“弓箭手停箭。” 拐子鹑攸地飞起,得意地从冤家——燎叶身旁掠过,燎叶猛然回头,大吃一惊,差些掉下泪来,颤声大呼:“拐子鹑!” 声调传来,悠悠扬扬,夹在鼎沸的人声,很快便断裂了。 拐子鹑飞到上空,在李及双的指挥下落在粮草库旁,两只利爪抓起数袋面粉,李及双自己也抱了满怀。 那粮草官以为是来袭的敌军之鸟,抽剑还要来砍,跑到一半见了李及双才猛地止步,糊涂着问她为何来抢粮食。 她拍拍拐子鹑,示意它可以起飞,才在摇摇晃晃的风势中告诉粮草官:“我去杀敌!” 拐子鹑不是第一次干这事,再次出发,一切都娴熟得不再需要她一个字的叮嘱。 而且鸟类善飞善落,对高度和距离都拿捏得超乎人类的精准,它喊“投”,她便对着南郑营帐里的篝火扔过去,毫不慌乱且袋无虚发。 火团一个接一个地在地面上炸开,南郑军营乱作一团。 敌方弓箭手紧急张弓挽箭,但拐子鹑身形飘忽旋转,别说他们射不中,就算射中了,凭着一身结实如甲的厚羽,也伤不到它半分。 沈无淹派出的突击小队很快接踵而至,直把南郑打得落花流水、丢盔弃甲。 那突击小队的领军原来是朱丁,见了她连忙大叫:“殿下,杞阳恐怕保不住了!” 她心上一凛,还未开口,拐子鹑已知晓她意,抖了抖双翅,一个急旋,往城内飞去。 越过高耸的城墙,便有浓重的血腥味扑面杀来,血像是夜里的火烧云,洇满了大片城区。 城中只剩了尖叫声,她耳里也只听得到呼救声。 火舌嚣张地漫卷,望过去,似乎有獠牙乱发、凶残丑恶的鬼混在其中,杞阳烽燹飘摇。 她浑身都在颤抖,强行镇定后,她道:“飞到丘顶上,我要结网。” 这回拐子鹑听不明了,但依言飞至最高那个丘顶上,李及双从掌中抽出光点,在双掌一合,心念一动,光点汇在一处,便聚成了光带。 沈无淹在前线奋战之时,她日夜琢磨,学会了此招。 接着她取出应潮珠,将珠子放在光带端部,朝地面重重一掷,便有光如水渍乃至墨痕一般落在丘顶。 “往南飞。”她道。 拐子鹑听令,背着她朝南墙飞去,应潮珠拖着她手上的光带,如神落笔一般,在地上投下了长长的光带。 光带一路进发,覆在树冠的顶部、歇山式的屋脊和横尸之上,最后止于城墙的垛口。 军士与士兵不明所以,心中大骇,四处逃窜,但见得光带所布之处伥人皆困于网中,动弹不得,立刻回身提刀来斩。 光带共有六十四根,一来一回也要耗费许多时间,拐子鹑飞到近乎力竭。 拉下最后一根光带时,光络脑忽地迸发出炫目的强光,刺得拐子鹑吱哇大叫,急旋回身,飞离光带中心。 须臾,强光忽地裂开,迅速湮没,丘顶的那株高大的扶桑树霎时燃起熊熊火焰,烧得城郭与天地一片通红。 万物忽然归于沉寂,她垂头去望地面,竟不见一个人,拐子鹑带着她转了一圈,也未见到城中还有活人。 不单是人,连尸体也没有。 那巨不可收的光络脑,像是夜里万千魂魄凝成的磷火。 忽然,她望到燃烧的扶桑树下盘腿坐着一个老翁,须眉古峭,身着玄色大袖祛袂,一望就不是今人穿着,更像是蓬川上的老古物。 她让拐子鹑把自己放在半山腰,拐子鹑睁着一双惊惶的圆眼睛问道:“你确定吗?这可是幻山。” 她一滞,即刻了悟,山火烧海田,原来当初在在幻海里见到的不是海田,是交错组成的光络脑。 拐子鹑落到地上,稳稳当当地挺立着,让她滑下来。 她刚站稳,却见它打了个摆子,双眼暴睁,几欲呼救,但还未出声,已瞬间消失于无形。 她看了一眼老翁,知道是他所为,心中也不慌乱,晓得光络脑在另一头已困住了伥人,于是抬脚朝他走去。 上山的路看着近在数十步外,却怎么走也走不到。 她想起身陷凤纹螺时的处境,大即是小,小即是大,那么远也是近,近也是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