挟难进之术
余光中她能感受到姐弟二人正眼巴巴地看着自己,最后她还是对沈无淹说:“德姜说他没有做错什么,也没有对不起你。” 不论如何,这句话德姜确实说过。 但姐弟俩还是没有动手,想必沈无淹不松口,他们是绝对不会去做的。 他垂着头,仔仔细细地将绸带的尾折进里圈中,才抬起头来望着她,认认真真地问:“他有伤害你吗?” 他的眉只是微微蹙在一起,眼里的光却剧烈地打着颤,她意识到他进来后抱起她时,周身都是热的,他没有说,但压在心头的怒火旺得都快把她烧着了。 “没有。”她说,很想用中气十足、不容置疑的口吻,却只能挤出两个惨淡的词。 如果他在意的是曲玛是否被德姜所杀,那便由她来做了断,所以她最后还是说:“他说他从来不杀女人。” “我知道。”他答,他一直都知道。 眼见气氛已缓和下来,庚柔豪放地大手一挥:“那便听十六主的,找个地儿安葬了。” “他的眼珠子在那,”她朝斜后方抬了抬下巴,那里躺着一把穿着眼珠的铜柄香勺,“可以塞回去,留个全尸。” 燎叶和庚柔正抽出笋席去卷尸体,听了这话,身形不自主地晃了晃。 姐弟俩谁也不愿放进去,互相推搡着,差些又要吵起嘴来。 最后李及双义不容辞地接了过来,塞进了德姜的手中。 “拿好了,看清自己做的是善事还是恶事,别做有眼无珠之人。”她说罢,夹起笋席一角,盖住了德姜的脸。 沿着洞道下山,一路都是二足蟾的尸体,歪七竖八地倒着,它们的血是红中带黑的,举目望去,像是一副乱笔挥就的水墨鬼画,夹在唐传奇散乱的书页中。 她去看了一眼地窟内关着的伥人,的确如庚柔所说,哀鸿遍野。 以前她听到的伥人声音如恶犬袭人前先从喉腹中滚动出恶音,但现在,地下的声音是毫无遮挡的宣泄,绵延不绝、不死不休。 她甚至在哭嚎中听到了人声,像是“救命”,又像是“死去”,可用眼去细细分辨时,却瞧不出当中还有活人的样子。 幻海里的无名山火,佛经中的无间地狱,也没有眼前这般骇人。 沈无淹不得不把她从那仿佛蛊惑人心的洞口边上拉走,告诉她那里面全是伥人,已无药可救,无法可救了。 出来见得宽阔的天光时,她周身都如同阳炎淋着霜雪,又冻又热,而这座高山,好像跟来时没有两样。 当时山上也布满风干的残肢断臂,现在多了零零落落的二足蟾,遥遥看去,这挖空的大山像是一座站起来的乱坟岗,毫无保留地向人间展示身上的惨剧。 那樽巨大的云雷鼎缸冒着滚滚的热气,像是装着一轮困在瓮中,挣扎不出的红日。 她问过沈无淹,他也不知道这口鼎有何作用,二足蟾们没有从里面舀出什么,也没有将任何东西投进去。 后来挖坟的时候,那管事的妇人不知从哪冒出来,掩耳盗铃地当着他们的面,矮着身子飞快地逃进了树林。 最后当然是被抓回来了。 管事妇人一开始说自己什么也不知道,几番威吓后才从实招来。 她说一开始这些伥人不吃伥人肉,后来就在肉上绑着新鲜动物的尸体,伥人才吃。 吃了之后,伥人就变得更暴躁更凶残了,以前用的细铁笼还被咬断过,后来才换上粗制的。 德姜的工作便是配置各种毒药,混在肉中让伥人吃下,但他到底想做什么,她就不知道了。 问到那口云雷鼎时,她说,德姜与曹妃争吵时曾放话过,若是不按他说的做,他就放掉鼎里的地热水,浇死所有的伥人。 管事妇人还说,那地下的伥人很可怕,有一次不知怎么有一个跑出来了,就沿着洞壁一直爬到洞顶,从洞口钻出来,咬死了很多二足蟾。 李及双又问她那乌木血架是谁设计的,为何如此怪异。 妇人摇头说不知,他们也奇怪,最初搭建的时候就是脚手架,时间没多久木头就变了形,成了现下的样子。 最后,那妇人趁着他们不注意,又跑了,谁也没有费神再去抓她。 沈无淹围着云雷鼎转了转,在底部找到了一个小小的阀门。 他用长勾将阀门拉开,缸中热气腾腾的水瞬间冲出阀门,涌入地上的数道弯沟,沿着弯沟流入了地上的小孔里。 弥散的热气笼罩着整座山,他们将灯油倒在底部的乌木架上,点燃,火舌瞬间四蹿。 黑色的烟和白色的气相互缠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