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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98. 凧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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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先是思考措辞,随即慢吞吞地、断断续续地说了些小时候的事情。最后他说:“我已经快要记不清她的脸了。”

她往被子里缩了缩,侧过身朝着他的方向,以一种十分放松的姿势在漆黑中小声开口:“我也是,我快忘记养母的长相了。”

他们同时沉默了十几秒。

“你可以把手给我吗?”她坦然道。

他从被子里伸出左手,向她的方向递过去,于是木川就用右手握住。

她轻轻握着他的手,有了一个参照物,不,或许是像匕首那样的东西——作为一个意向存在。她常常将那把绿色的旧匕首绑在腿上,现在它被放在小桌上,所以她取而代之捏着青年的手。

他没有回握,只是单纯地搭在榻榻米上。

木川唯说:“我在想,我十岁、十二岁、十五岁的想法肯定是错误的,但是现在也无法找到答案,你可以不要告诉任何人吗?是我的秘密。”

他说好。

得到保证,她松口气,再三强调和谁都不能说,就算别人问起也要保密。他点点头,意识到她不看见,马上又出声说没问题。

“其实我一直不能理解一些事情。”她断断续续地说话,这种语调和之前天差地别,饱含着不确定,“我小时候被收养过好多次,每次他们把我送回设施的时候,大人总会有理由,从长相、能力、智商到性格,我就总认为是自己的原因。”

少女提起孩童时代,像一个孩子在吃饼干,再怎么小心,掉在地上的饼干还是永远比嘴里的多。

“所以我就使用精神胜利法,只要精神上跨越了一切,就没有东西能造成伤害。你听过丈夫家.暴妻子的案例吗?如果那个男人很有钱、很有势力,还有才华,他打骂妻子,胁迫她去卖.濦,那是爱吗?”

“不是。”他很快回答。

青年低沉又充满磁性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获得答案的木川却更加困惑,她低着头:“千穗说,她爱他,所以我每次看见院长去找她,我都走开。她被打了,也说是没有办法的事——”

她有些语无伦次,但富冈义勇还是明白了,他回握着她的手,静静听下去。

“最后她被那么多人.轮.歼,我没有赶上,我只能看着,我不明白……那些老师会聚在一起夸耀着又睡了多少人,分享喜悦,其他人都表现出羡慕的神情,一个人在其他领域的优秀和成就和才华可以抵消他的人性吗?如果可以,那幸存者要怎么面对社会对于加害者的褒奖呢?”

一向能说会道口齿伶俐的少女居然磕磕巴巴地讲述事件,她明明在谈起长毛鸡时滔滔不绝,明明能和各种人谈笑风生。

他只能说,那种情况是错的。

她反问,可是如果是这样的话,一切又该怎么解释?好像如果不找一个理由,就没办法为事实辩证。

他沉默着,握紧了她的手:“你刚刚说的精神胜利法…她应该也是这样。”

“……你是说,千穗?”

“嗯……她大概在说服自己爱那个人,不然她没有别的理由去解释这一切。这是人在面对无法理解、无法接受事情时的自我化解。”

在受到伤害时,人类自身的保护机制和潜意识会偏向将这种伤害合理化。

九条千穗必须要去爱,不爱太痛苦了,如果被侵.犯是脏,那作为爱人应该就干净了吧。她只能用这种方式减轻痛苦。就像被性.侵后强迫自己爱上强.歼犯以此来逃避这个事实,这不是斯德哥尔摩综合征,这只是清醒状态中的自我借口。

可是木川唯无法理解这种感情,她甚至没有同理心,她能懂自己的精神胜利法,却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对方会选择接受。

她说:“我不明白……对不起,我不明白。”

她说:“是千穗的错吗,是我的错吗?我们都没有错,那为什么在这个故事里其他人都没有得到惩罚?”

她说:“明明千穗说,她的一切都被夺走了,后来我也遇到了这种事,我的嘴巴、我的脸是不是也很脏——”

木川觉得耳鸣,觉得好吵,才发现自己的呼吸很重。她回过神,对方正紧紧握着她的手。

“……她没有被夺走,你没有被夺走,任何人都不能。她依然是干净的,她的灵魂是干净的,她依然纯洁,就像你一样。”他很坚定地开口。

黑暗中,这只手代替了那把匕首,在源源不断地昭示存在感。她慢慢弓着腰,把脸贴在两人紧握的手上,然后整个人缩成一个小小的句号。

她的声音很小:“真的吗?”

他说:“是真的。”

“你保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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