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90. 春一番⑧
——“等小夜子长大,有一天我们在院子里捡到了两只狐狸。最初远远看到时,我以为是坏掉的黄纸伞被风刮起来,勾在屋檐下,毕竟它们一动不动,而且全身金黄,甚至看不出头脚,直到大量的绒毛随着落叶一起飞舞,才推测出那似乎是两只狐狸。” ——“也许曾经听到夜乃的话【让它们死掉很可怜】,所以心怀感激吧。” ——“夜乃在旅店工作的时候,它们就会在桌子下面蜷缩起来睡觉,小夜子从外面回来时,它们也会去迎接,跟兄弟姐妹似的。” 有些灰蒙蒙但微带春意的风拂上脸颊,他感到一阵瘙痒难耐,拾起头一看,旅店老板尾生彦正在给晒成焦褐色的纸束拂去灰尘。 蓝尾连续打了三个小喷嚏。 “哈哈,爸爸你看,狐狸感冒了!”小夜子笑着说。 他真实模样是蓝色的狐狸,当时为了融入人类的家庭,特意把两个分.身变成了黄毛。成为鬼是意外之外的事情,大部分人变成鬼之后才会是奇怪的动物,像鸟身、花瓶身之类的。 但蓝尾不一样,他变成鬼之前就是狐狸,像是山野妖怪那种?总之是个例外。 他不强,完全没有战斗力。当然,怎么能要求一只小狐狸战斗呢?他唯一会的就是在白雾里逃跑,跑得很快,所以每次别人只能看见他的尾巴,故而得名“蓝尾”。 后来直通到底的道路两旁,黑白相间的鲸幕绵延不断,尽头处有一群人正吵吵嚷嚷地举行佛事。 ——葬礼的味道。 鲜花的鲜香、线香的清香、寺院的古香、附着在丧服上的樟脑幽香、潮湿的泥土香。一切带有佛教色彩的气味,就是所谓葬礼的味道,蓝尾闻到的就是这个。 四十岁出头的旅店老板老态龙钟,长久地坐在墓碑前面,他用力吸了一口烟斗,一瞬间停止呼吸,把嘴巴嘟得圆圆的,吐出甜甜圈状的烟来。 死是怎么一回事呢? 被那个红眼睛小姐在猎鬼人面前放走,蓝尾不能再和这家人一起生活了。他蹲在草丛里,看着旅店老板驼背的样子,尾生彦很喜欢登山,还有钓鱼,是个有些奇特的人。 夜乃的兴趣是剪纸,她经常教小夜子剪纸折纸,那孩子特别会折蔷薇花。 黑白的布幕不断反复,笔直地延伸出去,愈往远处愈显狭窄。她们的葬礼时,秋天的枫叶一定为黑白的风景增添了柔和的色彩。 蓝尾有些后知后觉地想到,他再也见不到她们了。 那之后,尾生彦就带着全部的财产和物品离开了狐山,走走停停,靠手工制作一些东西勉强度日。除了脚有些跛以外,他的身体健朗得很,所以整日闲得发慌,跑去狭雾山上找鳞泷左近次。 老人的家是独栋房子,既荒凉又简陋,真正进去里面一看,也的确不怎么温暖。不过他穿着冬天的御寒外套,不觉得冷也是理所当然。 “喏,铺块坐垫吧。” 尾生彦摆好那块分不清是坐垫还是抹布的布块,坐了下来。两人经常对坐着聊天,或者相顾无言。 偶尔鳞泷左近次突然站起来,走到窗边,喀喀作响地打开窗户,一阵冷风咻咻有声地吹了进来。 “怎么了?”尾生问。 “没什么…….” 鳞泷看着远处窜逃的蓝色尾巴,轻轻摇头。 蓝尾觉得自己很可能会被饿死,有段时间他在黄金井附近,遇到了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女人,其他孩子叫她“清良姐姐”,她会喂他吃东西。 后来她也死了。 再后来,他被金卉抓起来给那个黑发红眼的少女送信,她蹲下来问他:“你吃尸体吗?” 他点点头,说吃。 那个小姐就经常隔三岔五地陪他半夜挖坟,这种在普通人看来一定是会遭报应的事情,她反而接受良好。 “因为身份不同?”他说。 她回答:“想活着有什么错?” 意外的是个坦诚的人。 不管是文化问题或者社会问题,只要追根结底,就一定会遭遇到偏见这个壁垒。只是,要打破这道壁垒,杀人这类行为是最不合适的,完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木川小姐伸出手指:“看,棺材像神轿一样。” 他望向黑白的小径。 长长的队伍朝着道路尽头方向前进。 提灯、幡旗、龙头、火炬与钲。 牵引着灵膳绳索的人。 如神轿般的棺木。 天盖、孙杖、花笼。 后面是一个接着一个的吊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