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剑有剑鞘,他却依旧无心。
剩夜里寂寥的风绕过花墙花架,吹得二人的衣襟微微摆动。
“魏轻,且长点儿心吧。”
“你我二人皆在血海行舟,逆行而上,不进则退,已不是可随意意气之龄。”
不知何时,谢不倾已将自己腰间配剑出鞘。
那乌沉的剑身瞧不出半分光亮,不知是否被鲜血浸得太透,隐隐透露出一股子叫人看了便觉得心底发冷的煞气。
“此剑,曾斩本督母亲腰腹,曾杀本督血亲,若是交到你的手中,你可握的紧?”
魏轻看了看自己的手,只叹自己无能。
谢不倾看了看魏轻这一身狼狈的样子,微微有些心下松动,知晓他是为了心上人才这般失了分寸,不知心下该作何想法,只觉得好似有些触动。
正当魏轻还沉浸在一片自愧不如之中的时候,才听得方才那句句将他自尊打得稀碎的九千岁叹气:“罢了,大娘子既然醒了,一会儿恐怕也是要见你的。你身上这般难看,如何去见她?
回头四夫人又挑剔你行事举止不妥当,身上也不检点,去洗漱换件衣裳再来罢。”
魏轻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
这样体贴提醒的话,竟是这活阎王讲的出口的?
只是那声音做不得伪,魏轻知晓自己也不能再问是不是自己耳朵有问题,想了半晌也想不通为何如此,只当他是心血来潮,今日饶了自己这一回,便欢天喜地点头哈腰地先下去换衣裳。
女为悦己者容,他亦如是。
谢不倾看着他匆匆忙忙离去的背影全然不隐欢欣鼓舞之色,只觉得这男欢女爱当真能叫人如此着迷?
魏轻从前,倒也不是如此的。
他依稀记得,魏轻能生出从景王府那等腌臜之地挣脱出来的念头,正是悄悄认定了明宜宓之时。
彼时尚且蛰伏年少的谢不倾问他,何以如此重获新生一般,不过是认定一人,想定了自己要做的事情、要走的路,竟好似面前一切皆成了坦途。
彼时魏轻也不过是个愣头小子,傻兮兮地挠头笑。
他道,所爱隔山海,山海皆可平。
有明宜宓在眼前,他不想将明宜宓拱手相让给任何人,他便必须要从眼下的困境之中脱身而出,纵使前路千难万险,想着明宜宓,他也能走到彼岸。
谢不倾不曾理解过。
他复又低头去看掌中的剑。
月光下,剑身不见半点剑芒。
他与这把剑,相依相伴数年。
这把剑其实并非外界传闻的那般,是小皇帝赐予他的尚方宝剑。
这是他在江湖之中,曾从一铸剑大师手中得来的机缘。
彼时他从谢家离开,也有如江湖浪客一般行走江湖,躲躲藏藏之时,也曾见过江湖风浪,卷过江湖纷争,遇一铸剑大师,与他有些往来恩情,那大师便将此剑相赠。
这剑乃是他少年时的得意之作,仅此一把的孤剑,连匹配的剑鞘都不曾有一,世间所有金石或是木材,皆不能做此剑的剑鞘,皆为它无上的锐利所伤。
谢不倾问及为何以剑相赠,而非金银珠宝钱财,那大师便言及他与此剑相似,却亦言之过刚易折。
道理皆懂,谢不倾不置可否。
锻金铸玉之剑,总容易被摧折,人却不如同剑,怎会轻易催折。
但那大师却说,剑无剑鞘,剑气外露,日益消耗,不过年余便成一堆破铜烂铁,轻易便可摧折;
而他亦如此,身如剑,心无鞘。
他无心无情无欲,心无归处,便如无鞘的剑,看似浑身毫无软肋,却处处皆是软肋,时间日久,便可摧折。
大师嘱咐他,需为剑寻一剑鞘,亦为己身寻一剑鞘,谢不倾却年少轻狂,嗤之以鼻,终日带着一柄无剑鞘的独剑招摇过市。
直到剑碎。
那曾经锐不可当之剑,碎在一十九流的末等武器之下,一刀两断,片片纷飞。
他这才想起大师之语,收敛剑身碎片数块,拜东海刀宗,才终于为其求来一剑鞘。
赤金巨蟒之皮,以金玉锻打,以紫檀为基,终于铸成这把惊世神兵之鞘。
它再是杀气磅礴,归剑入鞘,却也沉静如归家安眠。
可剑有剑鞘,他却依旧无心。
他不需要心之归处,不需要容藏安抚他满身沉疴戾气的鞘。
谢不倾径直归剑入鞘,不再看剑。
明棠却不知道他二人在花架之下说了这等多的推心置腹之言。
她听闻阿姊醒过来要见她,心中吊了一整夜的大石终于落了地,又能摆脱那谢老贼,故而步履匆匆地跑进了正厅,半点不曾回头。
一进去,便瞧见芮姬正蹲在一边的小药炉边上亲自煎药。
明棠猜想她们恐怕有些话要说,便毕恭毕敬地朝着芮姬行礼,十分委婉地同她商量,能否请她暂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