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跪在心尖儿上
揣测便并无意义了,主子是一时兴起也好,是有那分桃断袖之癖也罢,无论真心假意,明棠那一跪求怜,必是跪到了主子的心坎儿上。
跪在九千岁心尖尖上的明棠,才在明府杀完一场。
高老夫人昏倒过去,那几个锦衣卫却已经将满地的血污清去了,唯有淡淡的血腥气昭示着方才的惨烈。
叶夫人紧紧地扶着高老夫人,二夫人三夫人都凑在高老夫人身侧,叶夫人还想传大夫来,被二夫人死死拉住了。
四夫人命人将奶娃娃抱下去,头一个上去朝锦衣卫那两名番子磕头。
“是家中小辈不懂事,望大人开恩。”
不曾求饶,不曾辩解,只求开恩。
他们先看了明棠的神情,见明棠并无为难这貌美妇人之意,才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似笑非笑:“还是四夫人懂事,只是开不开恩,不是咱们的意思。”
毕竟今日发作,借的是谢不倾的名头,更是谢不倾背后皇家的名头,谁敢轻易应承?
他们来的极快,走得亦快,原就是奉了谢不倾之命将明棠送回明府,如今既已到了,又发作了一场,也该走了。
明棠感激这几位锦衣卫干净利落的手段,更感激谢不倾的庇佑之恩,亲自送了他们出去。
没人敢跟出去,只眼睁睁地看着明棠从这一片狼藉的荣德堂之中行出,不染纤尘。
谢不倾的车驾正停在二门,那朱红的马车车辕似血一般红,明棠见了,想起谢不倾的红衣来。
灼灼烫眼,一如他的人一般。
锦衣卫正欲驾车离去,便见明棠将身上的氅衣脱了下来,交由身边的鸣琴抱着,那锦衣卫想起谢不倾的吩咐,刚要开口,便见明棠跪在阶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三叩九拜大礼。
阶下还有冲洗血渍留下的污水,她亦不在乎身上的白衫被濡湿脏污了,甚至很有几分虔诚。
那锦衣卫少见地愣住了,后知后觉,她竟是怕谢不倾赐下的氅衣弄脏。
“千岁之恩,毕生不忘。今日不曾对千岁大人行全礼,此时补上。”
不费一兵一卒,只需搬出谢不倾这座大佛来,便可将前世里几乎剐了她半层皮的荣德堂鸿门宴破开——明棠拜的是谢不倾,更是他身后所指的诸般权势。
难怪权势迷人眼,引得世人趋之若鹜,事到如今,明棠终于知晓权势是何等滋味,心悦诚服。
高老夫人病倒下去,众人皆围着她团团转,无人有余力管明棠。
且明府上下都已知晓,明棠是坐了谢不倾的车马回府的,锦衣卫之威尚在,谢不倾的手段更是骇人听闻,见了明棠都两股战战,没人敢冒犯她。
大房尘封数年的潇湘阁终于开启,明棠回了自己幼年所居的院子歇息。
她也不管屋中杂乱,回来便要叫水沐浴。
鸣琴一摸她的手冷得如同玄铁,陡然想起她一路颠簸未休,城门受惊又淋雨,回来还与明府诸人周旋,如此劳累,恐怕牵动旧疾,连忙去催了热水来。
明棠还勉力能笑一笑,道:“不妨事,我又不是幼年那般纸糊作的人了,泡一泡便好。”
鸣琴扶她进浴桶,转出去拿干净的衣裳,却不料回转之时,便见明棠已然昏在水中。
她会些医术,却探不懂明棠的脉象,旧日里服用的药丸也喂她吃了几丸,却丝毫不见好转,明棠依旧昏着,身上还烧了起来。
鸣琴心惊肉跳,又不敢随意请大夫,男女脉象有别,这是要杀脑袋的秘密,急得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惶惶然间想起白日里明棠跪倒在九千岁车驾前说的那一句“求您疼我”,鸣琴忽而明白了什么,面色红红白白,却终究是担心占了上风,果决地转身出去。
锦衣卫有巡夜之责,士族群居的朱衣巷更是如此,她不敢再耽搁,只盼着出府寻锦衣卫替她通传。
她才出了院子,便瞧见外头进来的朱红身影。
那九千岁大人脚步未停,直往明棠的寝居去了,仿佛自己的家苑一般。
鸣琴想动,却觉得脚下好似生了根,风里传来那位大人的声音:“是个忠仆,在院子门口守着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