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墨
夜玄羽甚至连他母妃的最后一眼都未曾见到。 安槐国,景德二年,冬。 那日天寒地冻,落雪纷飞,周围的积雪都堆了厚厚一层。 十三岁的夜玄羽,因犯错被罚跪于雪中,皇宫中最薄的雪都能浅浅没入他膝盖一小寸。 由于跪的太久 ,他的膝盖都有些冷痛麻木。不过当他听见安贵妃薨后的消息之后,如临大敌般,从雪地里立即弹了起来,完全不顾膝盖上难以忍受的的麻木与僵痛感。 几乎是第一时间从雪地里爬起来,像一匹嗜血的小狼,疯了一样往安贵妃所住之跑去。一路穿过深长的宫道,擦过有序的宫人,不顾肩膀撞上来来往往的人群,不顾违抗父皇命令擅自离开,他此刻只想再见一见他母妃最后一面。 “让开,让开。”夜玄羽在人群中穿梭,口中着急的念着。 待他如疯狼般闯进安贵妃的殿中时,竟发现此刻有一个人从他母妃房中出来,那人身着精致华贵的衣袍,瞳孔中出现了平常他极少见到的忧伤之意,这就是他的父皇。 他父皇还是那样,身上围绕着凛冽之感,让人见到都不禁生出敬畏之心。 夜玄羽突然顿住,咽了咽喉,见他父皇凛然的伫立在漫天落雪中,洁净的雪一点点倾在衣袍,浸入衣中。 他似是发现了本该在偏殿受罚的夜玄羽,居然出现在了此处,眸光突然严肃几分。 夜玄羽还是冲了上去,因为他只想再见母妃最后一面,就算之后要如何罚他打他,他都愿意。 听着屋内哭声传出,夜玄羽心尖一颤,哽咽喊到:“母妃!” 此时两旁有宫人从侧边过来将他揽住,架着他的双臂,移向旁侧。 而后有入殓师从殿外赶到,匆匆从他身边擦过,上了皎白的阶梯。 入屋,关了门扇。 夜玄羽只从门缝中去探,经过跪了一屋宫女侍从,终于窥得安贵妃那垂落在床榻边缘,一只煞白无力的手。 刹那间,夜玄羽眼中的泪光还是忍不住了,鼻头一酸。 一行热泪,刷的一下坠了下来,融入雪地。 “母妃...”夜玄羽无声哭泣,没有人能注意到他的情绪。 除了刚刚赶到现场的青俞,那个只陪了他半年的青俞。 而后,夜玄羽被罚跪在了祠堂,跪了三夜。 星霜荏苒,那个悲凉的雪夜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过了六个年头。 “抱歉,”苏葵眸中如水波泛起粼粼波澜,轻轻道,“提到那些让你难过的事了。” “无妨,都已经过去许久了,现在也没有没有那么难过到不愿提及了。”夜玄羽释怀道。 “所以这幅画...” “所以这幅画就当是与我母妃在一起的那段回忆纪念。” 夜玄羽说罢,执起书案上的竹雕毛笔,浅声道,“月葵,我教你画,如何?” “好啊。”苏葵欣喜道。 夜玄羽让她坐于书案正前端,为她挑了一副好的毛笔,蘸好水墨,递在她手中。 他自己又拿起一只毛笔,轻轻蘸好墨,落下一笔。苏葵在新的一张纸张上临摹,有些丑丑的,她略微尴尬的笑了笑。 夜玄羽却很淡定,想又不想扶上她的手,犹豫一刻,只听苏葵温声道:“没关系,我刚刚只是一时有些不习惯而已。” 话毕,夜玄羽去扶上苏葵的手。他只觉得苏葵的手很小一只,自己一只手几乎能全将她的拳头握住。 夜玄羽的手上有一些握过笔与剑的茧子,在苏葵白皙细嫩的手上磨过,较为明显。 有他的指导下,苏葵的一点一画,肉眼可见的美化了许多,山有山景水有水纹,一幅较为简单的锥形跃然纸上。 苏葵看着纸上之景,一时激动难抑,眸中似是闪过璀璨,回眸望向夜玄羽。 可好像两人的距离颇有些近,视线突如其来的交汇一起,就连呼吸都变得柔软缠绵。 夜玄羽呼吸一凝,这个距离好近,似是下一刻就能吻上去,他咽了咽喉。 “夜...夜玄羽,”苏葵先回避目光,用手轻轻将他与自己隔开,“我...我好像会了,我自己来画试试。” 说时,苏葵已经将距离拉开了一小段,自己执笔作画,可她如何作画,她连拿画笔的手都有些微微颤动。 许是太过于紧张了,苏葵安慰自己道。 夜玄羽也撇过头,摸了摸后脑勺,耳朵悄悄烧红,如朱红的彩墨,一直晕染到了耳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