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肆

“说不定在某个错落的时空，就有另一个她过着她想象中的日子。”

陈香扇从前从未注视过李吉秧，兴许是其他的人太过闪耀，才会让她变得黯淡无光。重新在记忆的深处将她打捞，陈香扇发现她曾是多么努力的面对着生活。

她也不是不想回乡，也不是不想让阿婆安度余下的时光。

是宫中的日子实在难熬，月奉的那五千三百钱，连上下打点都不够，更别给阿婆提寄钱。琥珀词能攒下那么多，全是靠着帝王的恩赏。

可李吉秧呢？一个被弃之如履的人，活着都成了奢望。

她心中有愧，也有恨。

一朵鲜花未曾盛开，却走向衰亡，可她死得极有尊严，她不是自甘堕落。

陈香扇想，自己能为她做些什么……

越然看不懂她和她们，只能在付之一笑后转身，身后人走来却说：“越然，陪我去趟洛阳。”

-

快马穿过林道，归去田埂上时，陈香扇与越然举目望见邓庄牵着挂红的驴低落地往前走。彼时，村口处屹立的新娘瞧见情郎，抓着喜帕狂奔而来。

她来到他的面前张了口，邓庄便伸手抱住了她。

李吉秧的影子在邓庄抱住小满的那一刻，彻底在他眼里消散了。这就是李吉秧想要的结果，她想让他们怨恨她，她想他们恨着恨着就忘了。

大红盖头重新盖上新娘的头，新郎牵起了新娘的手。

他们往金黄色的日子里慢慢走。

陈香扇看着这一幕就想起了从前，她想若是太沧未灭，自己依旧被关在宫城之下，她又会不会对越然不痴不念？越然又会不会笃信她的恶，决绝地放开手？

显然在四目相对中，写满了她想要的答案。

越然与陈香扇感同身受，他望了身边人很久，久到新娘坐进花轿，唢呐声又响。他才将目光收回，开口问道：“先生不拆穿一切，就是为了那邓庄能无所挂念？”

“我是在如李吉秧的愿。”陈香扇回的干脆。

她亦在如自己的愿。

若是陈香扇同样落得那般结局，她定也会在临死前带走所有的苦痛，成全爱的人。

-

后来，陈香扇与越然选择沉默着目送接亲队伍的离去，直到喜庆的音律消失在金黄色的麦田，他们才朝着洛阳城的方向策马狂奔。

城门下，陈香扇与越然下马接受盘查。

她站在队尾向前看去，忽然一张熟悉的脸闪过她的双眸，她便不由自主地拨开人群去追。可刚要将那人追上，陈香扇就被城门卫拦下，“这位娘子，想要入城，请遵守规则，到后头自觉排队——”

城门卫高声提醒，惹得众人此起彼伏地指责声响起。

陈香扇却不为所动站在原地，怔怔念了句：“霍叔……”越然此时从人群后寻来，与众人连连致歉，“对不住诸位，对不住。家妇有孕后常常心神恍惚，诸位多担待，多担待。”

越然说着搀扶起陈香扇想要将人带离，陈香扇闻言不敢置信地看向越然，他却默而不语。回到队尾，陈香扇撒开越然的手低声言：“你方才在胡说什么？”

没想到，越然却反驳起来，“先生缘何不谢我？”

“我为何要谢你？”陈香扇疑惑万分，越然笑了笑，“若非越某替先生解围，那些人岂不骂先生个痛快？先生应当谢我。”

陈香扇难与他这“无赖”辩驳，索性就装聋作哑来逃避。

越然见她无话，转而正色问道：“你方才去前头做什么？可是看见了什么人？”

“没什么，我心神恍惚，在发癫。”陈香扇没说实话，她只故作嗔怪般跟着人群缓缓行进。越然闻言先是嗤然，转而又是大笑，众人看着这行为怪异的两个人，纷纷侧目退避。

陈香扇忍无可忍伸出一只手将其发笑的嘴捂去，跟着又抬起手指抵在唇间嘘了一声。

越然被她的动作止在原地。

“行了，行了——到你们了，二位速速过来。”远处的城门卫瞧着对峙在眼前的两个人出言催促。陈香扇这才放手向前走去。

长威管制下的都畿道守备森严，可好在秦百家下令，日常盘查，切勿为难百姓。所以，这生活在新朝下的人，比起前朝的怨声载道，更满意如今的日子。

城门卫并未在陈香扇与越然的行囊中发现异常，很快将他们放了行。

走进洛阳城，陈香扇与越然驻足在城门之下不经意间远眺高台楼宇，谁料绵延之处竟是望不见的尽头，眸色里的鼎盛虽不及长安奔放不羁，却多出几分内敛与端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