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世道
凶狠的殴打,幸亏他强壮过人,又佯作伤重不支,这才侥幸活了下来。之后本该轮到于野受刑,竟又一次换成姜熊。冯老七也由此断定,他的猜测与担忧终于变成了一个残酷的事实。
姜熊招供了。
一旦他招供,燕家便会知道五人的底细。干尽坏事的卢开与冯二,已是必死无疑。于野来历不明,也许能够多活几日。而他冯老七身为贼首,又受人指使,且藏有各地劫掠的财物,无论是姜熊还是燕家都不会放过他。于是他孤注一掷,决定逃出地牢,又怕独木难支,便找于野相助。
果然不出冯老七所料,在他的逼问之下,姜熊张口露出破绽,因为他不该知道卢开与冯二的生死。冯老七杀了姜熊之后,于野依计行事……
于野想到此处,摇了摇头。
当个贼人,也是不易,刀头舔血不说,还要提防同伙的背叛。
这个冯老七,杀人不眨眼。而他虽然心狠手辣,却也并非无情无义之辈。
于野感慨之际,他的眼前又不禁浮现出昨夜的情景。
冯老七拖着伤重之躯以寡敌众,可谓拼尽了全力。即使最后的生死关头,他依然让于野先行逃命。当坠落在密林中,二人找到事先所藏马匹,因铁链阻碍难以骑乘,遂驱赶马儿独自离去。接下来又将逃往何处,则是另有一番计较。
依着冯老七的话说来,愈是凶险的地方,愈是利于求生。何况他伤势加重,只怕撑不了几时,且找个藏身之处,以便日后另行计较。
于是,二人走出林子之后,并未远去,而是绕道返回,在黑暗中继续寻觅。适逢天明时分来到此处,便匆匆躲入乱石堆。而没来得及喘口气,冯老七已瘫坐在地,昏死过去……
“唉——”
于野看着昏死不醒的冯老七、几块石头遮挡的狭小所在、拴住手脚的铁链,还有破破烂烂的衣袍,不由得轻叹一声。
此处虽然能够躲避一时,却天寒地冻,缺吃少喝,倘若再来一场大雪,所面临的处境将愈加艰难。
待天黑之后,另寻去处?
而冯老七尚未醒来,岂能将他丢在此地。至于他的伤势如何,昨晚他不容查看,也不容询问,只怕状况堪忧……
“哦——”
随着一声痛苦的呻吟,冯老七竟然睁开了双眼。
于野急忙爬起来,便要伸手搀扶。
却见冯老七摇了摇头,从怀中掏出一个兽皮袋子。或许过于吃力,他胸口起伏,连连气喘,腰腹间渗出一滩鲜血。
于野认得这个兽皮袋子。
冯老七在林中藏着一匹马,马背上系着一个行囊。当时,他从行囊中取得兽皮袋子,拿出一把利刃刺伤马的屁股。马儿受惊之下疯狂跑出了林子。随后他将袋子塞入怀中,此时又将它拿了出来。
只见冯老七双手哆嗦着,从袋子里摸出一个酒壶,然后打开了凑在嘴边,“咕嘟、咕嘟”饮了起来。急促的酒水呛出嘴角,顺着胡须淋漓而下,再又打湿了他的胸口,胸前尚未凝结的血迹顿时鲜红片片。转瞬之间他丢下酒壶,长长的吁着酒气,憔悴的脸上竟然露出些许笑意,无神的双眼也随之焕出几分光彩。
看他的样子,莫非伤势好转?
于野像是阴雨天见到了彩虹,心头顿时轻松了许多。他悄悄起身看了一眼,没有发现异常,忙又蹲下身子,期待道:“如何?”
“哈……”
冯老七笑了一声,笑声有些嘶哑,他的眼神渐趋凌厉,或深沉,也许还夹杂着欣慰、迟疑、无奈与决绝,总之依然令人难以捉摸。他缓了一缓,意味深长道:“你我也算是同患难、共生死的兄弟了,而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我是于野,星原谷于家村的于野。过罢这个冬日,我便该十六了。”
于野没有隐瞒,如实道出他的姓名来历。
冯老七带着他逃出地牢,杀出重围,又救他性命。也正是这样一个人,欺骗了他,胁迫他入伙,害得他遭受酷刑,差点死在地牢之中。倘若不论双方的恩怨纠葛,眼下他二人确实更像是一对患难与共的生死兄弟。
“星原谷距此数百里,你为何只身远行?”
“我……”
“莫非家中遭难,被迫外出求生?”
“嗯……”
“咳、咳……罢了!”
也许冯老七想要推心置腹交谈几句,而于野的吞吞吐吐让他失去了耐心。他强忍着咳嗽,说道:“不管你信不信我,你且给我听着,我冯老七号称贼枭,并未泯灭天良。若非迫不得已,从不滥开杀戒。此番前往燕家,也委实受人所托,只为墓中紫参果,怎奈我不识宝物,反倒被你捡起吃了。而你误食果子竟然无恙,想必是根骨不凡。我结识过几位道门的好友,对此略知一二……”
他喘了口气,忽然道:“我家位于北邙村,家中尚有婆娘幼女。你能否代我走一趟,为她娘俩捎个口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