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囊
难不成投桃死了?可投桃若是死于李怀玉手中,姚铎能不知道?沈宅里的周伯能不关心? 除非眼前这“紫阳”就是个诈。 花纭一把甩开了李怀玉,径直冲向“紫阳”。她踉跄越过门槛,推开碍事的容蚵,双手提着紫阳的衣领把人拎了起来。 手掌很快又勒出了血,她浑然不顾,只晓得把人拉得近些,好让她看清这人到底是不是紫阳。 她使劲看那只还算清明的眼睛,竭力透过夜的黑暗,看向眼眸中的大海。 紫阳是无比聪明且无比善良的女人,她的眼睛是无比清澈又无比真诚的。花纭肯定不会忘——紫阳是满宫上下,对她最好的人。 但眼前这位……花纭犹豫了。她越发感觉看不清,看不清“紫阳”在眼泪之后的眼神,看不清藏在瞳仁后面的人心。 “姑姑……”花纭腾出一只手替她拂去额前湿发,嗓子颤抖着说,“你真的是紫阳吗?” 女人疯狂地点头。 在她们之后,是饶有兴趣的李怀玉,他甚至靠在门边,双手抱胸地看着小太后与紫阳。轻松畅快的样子,就差哼出歌儿来。 姚铎斜眼瞥李怀玉,恨不得现在就捅死这疯子。可沈鹤亭又有令,除了他本人,谁都不能动李怀玉分毫。 盛誉站在一厅角落,正用陌生的眼神面对眼前的姚铎与楚王。 他或许是太迟钝了,曾经所熟悉的、鄞都的一切人与事,此刻也浑然看不清了。 小太后亦是。 她之前自诩一眼便能看透何为谎言、何为真心话,如今与紫阳近在咫尺,“答案”垂手可得,却也认不得,眼前的紫阳还是不是她依赖的姑姑。 花纭纤细的手伏在紫阳血迹斑驳的脸上,她闭上了眼镜,用触觉去辨认。 随着她的手挪移,紫阳的泪是越涌越多。 当手伸进紫阳湿热的发间,花纭陡然睁开了眼睛。她惊诧地乜视紫阳,登时眼中流出一抹狠意。她指尖一勾,撕开那处缝隙,将一整张脸皮都“撕”了下来! 一抹细微的血色,划过空气。 “啊——”一边的容蚵顿时捂住了眼睛,被吓得喊出了声。 李怀玉的笑声适时传来,犹如恶鬼的哀鸣,穿越忘川,袭向人间。 花纭手上提着血淋淋的皮肉,愣愣地看向跪在地上、没有头发、没有脸皮、一摊血红的“女人”。 恐惧到了巅峰,不会大吵大闹,而是极其木讷的。 提着头发的那只手,已经抖如筛糠。 花纭缓缓转过身,霎时有不识趣的风荡起少女与她手中他人皮囊上的长发。一直光亮的眼眸,此刻竟了无了光。 她将那坨头发拎到自己面前,用另一手拨开悬着的青丝,漫无目的地看向另一头。 只有李怀玉的脸,被月光映得白得像瓷。 他在笑,他始终在笑,嘴角不会累似地笑。 我真的认识他吗? 花纭问自己。 李怀玉,你想要的,是我的命吧。 花纭喃喃地跟他说:“李怀玉,哀家跟你回宫。” “娘娘不要——”她身后的女人尽力向前一扑,抓住了花纭的脚踝! 花纭根本不敢回头,她傻傻地低头看那两只青筋暴起的手,用一股近乎毫无人情的声音说:“可你不是紫阳。” 那女子依然用破锣似的嗓子嘶吼道—— “娘娘!奴婢就是!就是紫阳!您再好好看看!求您了!不要回宫!不能回啊!” 只觉脚踝上的力越来越轻,遍体鳞伤的女人力气全用尽,可也挽留不了花纭。 李怀玉用另外一个女人的躯干,披上紫阳的皮囊来威胁自己。 花纭明知道这是李怀玉的把戏,但她必须选跟他回宫。 今日之事,足见李怀玉之疯癫。今天是用他人换亲人皮,那明日呢?他会不会让她仅剩的亲人朋友,在自己面前惨绝人寰地离去? 花纭不确定。 沈鹤亭还在鄞都之外,英雄林中还有困兽犹斗的花氏与蒲氏。李怀玉已经跟他们撕破脸,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在沈鹤亭背后刺出致命一击。 她已经失去了父亲母亲、姊妹兄长,她不能再失去爱人与挚友了。 花纭能做的,也只有在沈鹤亭李怀璟回京之前,将李怀玉能拖一日是一日。 即便以卵击石,即便李怀玉是个未知且强大的对手。 因为她要保护她爱的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