鄞都
鄞都,京郊,黄金台,去玄武营约六里。 昏昏欲睡的哨兵猛地惊醒,唯见天际线处,一点火光自黄金台冲上夜空,刹那间便烧着了英雄林。 “走水——黄金台——走水了——” 英国公容蚵光着脚跑出大帐,他匆匆夺过副将的望远镜,发觉正是用以几年花氏先祖的敬华殿,容蚵的神色顿时缓和不少。玄武营的士兵着急忙慌地打水准备救火,他却慢悠悠地返回帐中穿鞋挂裳,在腰际打了一条孔雀羽的汗巾,把自己打理得颇有容氏矜贵的风范,才不紧不慢地领兵向黄金台去。 大火催来了阴雨,很快英雄林的火就熄灭了,但敬华殿火势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在玄武营赶到的时候,从地心迸发出的火势冲天,彻底将大殿卷进火中,墙体坍塌颓圮,甚至能看见殿中花氏各辈家主画像被火烧成灰烬的场景。 容蚵的马往后退了几步,敬华殿的火势太大,即便玄武营尽全力去救,恐怕也保不住一副画像了。百年前大瀚建朝,由花、容、蒲、朱、萧五族匡扶李氏上位,太||祖皇帝特地在黄金台修筑五族庙堂以彰显朝廷对五大世家的恩荣。 从此于寒门而言,黄金台是唯有封狼居胥立下不世之功才可留下画像的神台;于世家而言,英雄林深处便是家族永远的荣光,神殿一日不倒,荣耀就永远光芒万丈。 可如今敬华殿倒了。 那座泰山一般伫立在皇室江山之后的鄞都花氏,在世人心中也该坍塌了。 若被花从文知道敬华殿在玄武营眼皮底下没了,还不知要怎么把容家放在烈火上烹。副将颇为担忧地说:“公爷,这该如何是好?花相若怪罪下来……” “花从文造反,就当不得大瀚的丞相了,”容蚵冷眼旁观,大火燃烧在他的瞳仁中,变作无边无际的欲|望,他用马鞭指了指敬华殿的东北方向,隐隐地笑着,说,“烈火起高楼……谁在报复花家人啊。” 就是邪,敬华殿火势压不住,可它东北方的风潇殿却安然无恙。副将忽然想起多年前的旧事,喃喃道:“萧大帅?” “当真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容蚵瞧着敬华殿讽刺地哼一声,“才七个年头,就来找他了。萧公啊,做鬼也还睚眦必报。我们走——恶鬼寻仇,莫要掺和进去。” 副将跟上容蚵的马,问:“倘若问起来……” “实话实说,”容蚵转念一想,“添油加醋些也无妨。就说‘有恶鬼巡街,纵天火烧祠,玄武营尽力救火,但不能熄冤魂之怒,望丞相体恤’。” 副将一听,便明白了容蚵的言外之意,道:“属下遵旨。” “萧家的账啊,”容蚵身后是大火,他在前极为悠闲,“得他自己来还喽!” — 翌日清晨,鄞都差不多人人都知道花氏的神殿倒了。 街头巷尾流传着各型各色的流言,不管见没见到那场景,男男女女都能绘声绘色地说出敬华殿的火多么诡异。 “只见那英雄林中深处,黑洞洞一片,忽然炸开一团火光冲上天空,那样子势必要将天府拉入深渊。我定睛一看,自那火焰上有一伟岸身影:一身玄黑铠甲,猎猎大红披风;手执八尺□□,座下五花高头马,势如泰山压顶,与那滔天之火滚滚向敬华而来。随后有千百将军高呼——‘卑鄙小人,戕害忠良,吾奉萧王之命前来惩戒!’其声犹如海涛击岸,久久回荡。” 话音刚落,诏狱陷入一阵宁静,随后响起阵阵掌声。听得姚铎拍案叫绝,连忙对薛桐说:“你搁那找来的说书先生,讲的跟真事儿一样!” “大人谬赞,谬赞!”说书先生笑得很惶恐,虽然出于职业素养他在诏狱里发挥得还算正常,但四周墙壁上挂的各类刑具以为围一圈的大红飞鱼服还是让他感觉随时会被削成人棍,一直缩着膀子赔笑。 姚铎从袖里拿出一卷银票递给侍立的薛桐,对说书先生说:“先生刚才怎么说的,务必要原封不动地讲给你的听客。银票嘛,咱这有的是,能养活先生这张嘴吗?” “能能能,”大正月里诏狱又阴又冷,但这说书人的额头上汗涔涔往下掉,他不敢接薛桐递过来的银票,连忙给姚铎跪下,行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指挥使这这,银子草民不不不敢要!” “一点小钱儿而已,就当请先生喝茶了,”姚铎用盖子撇去茶碗中的浮沫,圆眼瞧着漂浮在水面不肯沉到碗底的茶叶,有些烦躁地说,“我讨厌不听话的。” “草民要!”说书先生连忙将银票攥在手心里,连着给姚铎磕了十来个响头,“大人您饶命啊!” 看他这模样,姚铎不禁啧啧两声:“还没怎么着了就怕成这样……行啦,起来吧,我要你这条命干嘛?乔同知,送先生回他的茶馆。” 原本在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