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
然后脖颈上抵住一根冰凉锋利的物件。 花纭难以置信地望过去,她敏锐地察觉到脖颈上的刀锋,向外偏了一分。 可沈鹤亭的眼神堪称所向披靡。 那凤眸是真的冷漠至极,荒谬之极——他那么爱花纭,那么珍惜,那么离不开舍不得花纭,此刻居然用如此冰冷陌生的眼神凝视着他曾经最为热爱的女子,而且不像假的。 沈鹤亭上下打量花纭,他愣是端详了好几圈,可也没认出来花纭。就是瞧见她身上的暗红棕色大衫,猜测宫中只有太后才配这颜色。 沈鹤亭的眼睛最后落在花纭脸上,他似乎有些不太明白,眉头微皱,右侧嘴唇讽刺玩味地向上扯,讥笑一声,一字一句地道:“太、后、娘、娘?” 这些花纭彻底不理解沈鹤亭了,先说现在周围并没有别人,以前他只有打趣开玩笑的时候才会称呼自己娘娘,现在怎么突然字正腔圆了起来? “你明知道我最讨厌你冠冕堂皇的样子,”花纭抬望沈鹤亭没有血气的脸,她与旁人不同,见着沈鹤亭活着很淡定,似乎是知道他一定能活着的。但花纭想不通的是,他们二人上次分开,沈鹤亭是那么不舍,恨不得马上停战跟自己远走高飞。怎么再见面,就跟不认识自己一样? “萧鹤亭,如果这就是你的生,倒还不如长睡不醒。”那把剑还没有从花纭脖颈上撤去的意思,她的心顿时被失望的感觉充满了。她垂眸盯着那剑刃上的反光,突然抬高了嗓音呵斥道,“还不将你这把刀从哀家脖子上拿开?!” 花纭怎么都没想到,她在神明面前跪了三天求他活着的人,好不容易见了面,竟是如此不堪割裂的画面。 沈鹤亭突然就拿不动刀了,因为他听见花纭称呼他为“萧鹤亭”。震惊之余,沈鹤亭还不忘了跟花纭演,他嗤笑出声,多年在宫中伪装的经验让他现在的表情看起来无懈可击:“娘娘认错人了,奴才是‘沈鹤亭’。” 花纭的目光刀子似的:“你当真不认得我?” “娘娘又说笑,奴才怎么会不认得太后娘娘呢?”沈鹤亭张嘴就是让人头晕目眩的话术,连他手上的刀都比掌印大人诚实。 “你撒谎,”长时间的担心在此刻都倾斜成为洪涝一般的崩溃,花纭抬手握住沈鹤亭的刀,依稀能看清靠近刀柄的位置刻着深浅不一的“同袍”二字,甚至刀上还镶嵌着小时候她送给他的鹅卵石。锋利的刃划破她掌心,割破了血肉抵在骨头之上,可花纭似乎不觉得疼。 这把刀是花纭在天鹭江里捞了半天才捡回来的,现在沈鹤亭却拿它抵着花纭的脖子。 花纭感觉自己一颗热忱心,反倒被扎了最冷的刀子,疼都他妈的麻木了。 她凝视沈鹤亭的眼睛,无声的质问震耳欲聋。 或许与沈鹤亭的重逢有一千种一万种方式,可神明偏偏给花纭安排了最让人心寒的一种。 沈鹤亭不认得她了。 不认得那个他爱之深,也爱他之深、愿意为他割舍一半寿命与所有喜乐的女孩了。 还用她最厌恶的语气说——我不认得你。 神将沈鹤亭还给了她,可把一切都拨回原位。 坤宁宫变时,沈鹤亭说不认得,那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可现在他说不认得,就是真真切切地不记得花纭了。 残忍啊,还她爱人,但抹去所有关于她的记忆,让花纭不好容易填平的鸿沟再次变成一道难以跨越的天堑。只留下最不堪,最丑陋的那层浮华,将他们越隔越远。 血顺着刀刃的纹路,逆流而上。最后居然是沈鹤亭先受不住这般凝视,可他想松手,却放不下。 花纭抓住那把刀狠狠地将他拖向自己,沈鹤亭脚下一个踉跄,说时迟那时快,花纭已经反握着刀尖让它的刃抵向沈鹤亭的喉结,两个人近在咫尺,连呼吸都混在一起。 沈鹤亭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的刀有一天也会悬在自己的动脉上。 花纭怒极,她死死盯着沈鹤亭的凤眸,嘶哑地低泣道:“便当是鹭神对我奢求的惩罚,今日之事我不会恨你。可倘若你日后也将我抛弃,我便用你送我的匕首,亲手杀了你。” 在沈鹤亭震惊的注视下,花纭松开攥刀片的手。掌心的伤口血淋淋,她用那只手捧住沈鹤亭半边脸,不知是哭还是笑地望着他,然后失望地落下,在他青白色的脸上留下几道血痕。 那阵风啊,再次吹动了他的白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