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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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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上的弯月弓时,银与玉相撞发出泠泠好听的声音。

她卸掉护甲,右手中指在弦上拨了一下。弓弦“嗡”地一声,引得沈鹤亭与李怀璟同时向她这边看。

还有五丈,容复就要离开竺州校场了。她忽然察觉到了异样,猛地一转身——

花纭右手两指从箭筒里捞出一支箭,架在了弦上!

容复的瞳仁蓦然睁大。

离弦之箭,有破风之音。

只见太后的箭割破了渐浓的雾,划断了容复额前的一缕长发,最终刺穿了三十八人的最末一位、龙六的头颅。

箭穿透人的颅腔,除了龙六没人听见那山崩地裂般的声音。

那箭从后脑,直直地,由眉心刺出,冲破头骨的箭头挂着艳红的血,一滴一滴地垂到地上。

龙六还没来得及看一眼是谁放的箭,就颓然倒地。

容复紧紧盯着那根箭,她抬手摸了摸自己额头,揩去汩汩流出的血。

她怔怔地瞪着血,划伤自己、杀死龙六的箭,是来自太后的警告。

容复心下一战,她转头看向检阅台。

太后的眼神,犹如一只狩到猎物的小狼一般,稚嫩的外表但裹着强悍的心脏。确认猎物倒下再也不会反抗,花纭犹如舍弃难堪的敝履般将弓扔给了沈鹤亭,神色如常地重新戴上护甲。

太后没往容复这边多看一眼,便翩然拂袖而去。

容复凝望那渐渐远去的金丝绣棕红相间的霞帔,那颗心久久悬起不得落下。



自校场的不欢而散,花纭就一直将自己锁在梁府的小屋里不出来。

任沈鹤亭在外怎么唤,也都跟听不见看不见似的,盛誉送进来的点心跟茶,她是碰也没碰。

就这样从晌午待到傍晚,花纭滴水未进。

她脑中一遍遍地回响容复的质问,她说的或许有道理,但花纭无法接受容复当着万军的面下太后面子的做法。从今以后,竺州军该怎么看自己?难不成要北疆兵听她一个蓟南将的军令?

杀龙六虽是花纭一时之怒,但容复这根钉子,已经扎进了花纭心头肉中。

伴随着容复那张脸,李怀璟过往的好与不好也都慢慢地渗透进来。

她似乎引狼入室了,花纭悲观地想。

李璞死的那一日,李怀璟恳求自己上朝旁听,恰好突闻靖州惊变,花从文的退避之法在先,李怀璟请求入蓟南道在后,他似乎算准了太后定不会坐视靖州难不理,也算准了朝廷拿不出良将来填补后缺,更算准了沈鹤亭过不去明宇这道坎——机会“百转千回”地转到他燕王的头上,终于得到了走上朝堂的机会。

蓟南道借兵,打响了燕王夺权的第一枪。

他用某些令人不齿的方法刺杀明宇,跟容复里应外合让蓟南道改名换姓。继而带兵入靖州,救下高空坠楼的沈鹤亭,将胡哈拿逐出靖州,满朝皆道燕王是及时雨。

廿七夜,他与沈鹤亭等五人,单刀直入华安寿宴,格杀上百北疆守将。沈鹤亭与卫、盛、宋四人身上有多少功夫花纭清楚得很,别说以一敌百,他们曾经可都是单刀破万军也敢纵马飞驰的萧家军。

但李怀璟?

他游历天下的那五年,到底为回归鄞都做了多少谋划?

花纭不敢想。

一个有野心的亲王,来日必成储君以及储君背后的太后与司礼监的劲敌。一旦他们输给李怀璟,他能舍得放太后与掌印生路?

不可言喻的恐惧在花纭心头化开,可更让她恐惧的,是她现在根本做不到舍弃李怀璟。

沈鹤亭用萧旻的脸赴华安寿宴,李怀璟怎么会什么都不知道?华安必定狗急跳墙,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不论哪一件被李怀璟听了去,那都是沈鹤亭的把柄。

但他们现在还相安无事,似乎达成了某种共识。

加上今日李怀璟还说“阉人也是人”,花纭感觉在沈鹤亭与李怀璟之中,应该产生了某种只存在于知音之间的信任。

难不成李怀璟所图,并非大位?

这潭水,是越搅越浑了。

灯丝耗尽最后一滴蜡油,整间屋子就浸泡在黑暗之中。花纭蓦然抬首,看见隐隐约约的月光映过那人的肩膀,在窗纸上落下斜斜的光影。

继而是轻轻的叩门声,只听沈鹤亭轻声问:“小七,我煲了枣泥羹,可以送进去给你尝一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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