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蹊
有朝一日领兵入城,他便辞去锦衣卫指挥使之位,来靖州接替我的位置。” “北疆军权不可落于他人之手,”盛誉出身萧家军,深知萧家人对这片土地的感情不止是热爱,还有更强烈的掌控欲,“可为何指挥使又让我北上?属下不明白。” “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沈鹤亭笑着拆穿他,“其实说明白点,你盛成蹊是他姚遇棠的亲信,再往前倒你本是大哥的将,与我萧四隔了好几层关系。可这么多年跟着我,锦衣卫的差事让你忙得一团糟。遇棠还掌着春秋刹,你虽是佥事,干的其实都是指挥使的活,我都明白的。而且当初剩下的萧氏旧人中,唯独你不入春秋刹,我与遇棠便知晓你盛成蹊是要上战场的将军,肯定不愿做暗地里刺杀的勾当。” 盛誉听到这话,赶紧给沈鹤亭跪下,急道:“主子,属下并没有……” “打住,我知道你没有,你紧张什么?”沈鹤亭一手把他提起来,“你,遇棠,雨墨还有缙云,是我最信任的人,我从未有一刻怀疑过你们。春秋刹本来就是染血的地界,你不想进我也不会强迫,何况我若怀疑你有二心,你都没机会在这跟我讲话。” 盛誉低下头,才意识到如此多年,不信任沈鹤亭的人其实是自己。他那么害怕自己说错话、做错事,其实在主子的眼里,这都不算什么。 “锦衣卫不可无人,你与遇棠定要有一人永远留守鄞都。这回遇棠把你推上来,是下了决心让你脱离锦衣卫的泥潭回归战场,”沈鹤亭对盛誉半开玩笑地说,“他对你当真不一般。” 盛誉的眉眼陡然凝固了,他马上移开了眼,道:“主,主子什么意思?” 沈鹤亭看他局促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一声:“能有什么意思,就是感叹一下遇棠对你好,你想哪去了?” “没,”盛誉的两手拧在一起,“属下没想到那么多。” “没有最好,”沈鹤亭往山下走,背过盛誉说,“遇棠居然能为了你放弃毕生理想。盛成蹊,你跟他到底什么关系?” 盛誉站在台阶上,寒风拂过他年轻的容颜,他依旧是少年时的模样,二十三岁也与第一次上战场时并无两样。他望向沈鹤亭的背影,却想起了另一个还在鄞都的尔虞我诈中挣扎的人。 盛誉生父乃萧家军的小旗,可惜在他刚记事的时候就战死了。萧元英为替死去的将士抚养子女,将他们接进了设立的学堂。 他就是在那遇见姚铎的。 当时姚铎还是萧权的侍卫,是他进言世子把盛誉招入麾下。他说盛誉眼睛透亮,心也定然干净。 姚铎年长盛誉六岁,他是好兄长,盛誉跟着他一路从侍卫成为将军,冲锋陷阵所向披靡。连萧权都说,姚铎眼光好,为萧家军带来个将帅之才。 盛誉特别兴奋,世子夸姚铎,比夸他还要让盛誉兴致昂扬。于是每次出征,他都是冲在最前面的那个,他想让自己的荣耀也变成姚铎的荣耀。 盛誉弱冠那年,两个人在鄞都的小屋里摆了三个酒菜,姚铎亲自给他下了一碗长寿面。晚上姚铎喝得醉了,对着油灯晃酒杯,迷迷糊糊地说: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我们家小誉呀,是犹如桃李一般真诚、忠实的人,以后一定会受到更多人敬佩!听我的,你的字就叫成蹊。” 二十岁的灯火幢幢,少年静静端详他在世上唯一信仰的太阳。 我心有你,无关风月。 沈鹤亭原本走在前面,突然想到了什么,回过头对盛誉说:“我记得是遇棠给你取的字,除了他跟你说的,应该还有另一层意思。” 盛誉瞧着他,静等沈鹤亭说出后面的话。 “‘蹊’释义为路,我与他都是深渊地狱里苟活的人,亦无路可退。但他却愿你‘成蹊’,是想让你替我们走出深潭,光芒万丈地活着。”沈鹤亭笑得极为让人心安,“这些遇棠都不用开口,在你站在我面前时,我便已经全然明白遇棠的苦心。你放心,我定尽我所能,为你铺好北疆的路——也算报答如此经年遇棠对我的护佑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