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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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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宇此人不好对付,还是跟四大家穿一条裤子的,李怀璟一介没有靠山的小王爷,单枪匹马地去怎么借到的兵?他说是借的兵,却能将已经入城的胡哈拿手下的鞑剌精兵逐出靖州。

能是借的兵?

李怀璟如此含糊其辞,恐怕这支队伍已经不姓明了。

沈鹤亭望着李怀璟,有股领地被入侵的感觉。他不禁后悔当初在李怀璟一事上放任花纭去做,先是接李璞入宫,顺带李怀璟也登堂入室。李璞死后他趁机请求入殿,花纭定是担心朝廷无将,便允许他一起商讨靖州军情。

站在花纭的角度,生母句丽公主没有世家撑腰、少时入北疆云游远离鄞都尘嚣的李怀璟确是对付花从文的好选择。沈鹤亭为了将权柄分散给花纭,也放任她如此去做了。

因为当初他笃定明宇不会输给李怀璟,固然他去了蓟南道,明宇跟他手下那帮老滑头也会给他长个记性。

沈鹤亭甚至不需要去问李怀璟是如何四两拨千斤将明氏整个翻了个天。能在明宇眼皮底下发现明氏军队的漏洞,短短几日内借机掀翻明宇的兵权,事已至此,他对李怀璟的态度从单纯的排斥,变为了忌惮。

一个不之藩的亲王,手底有兵。入都第一日便想方设法博得小太后的青眼,若说无心鄞都的权,沈鹤亭不信。

来日鄞都朝堂相见,一个要翻天覆地令四大家为萧氏陪葬、天下人为萧元英皆缟素;一个要争大位名留青,沈鹤亭与李怀璟必势同水火难相容。

他遗憾给花纭的自由过了头,可归根结底还是错在自己疏漏,没看出李怀璟的野心。

沈鹤亭对自己极其失望。

自景熙帝驾崩,花纭登上太后之位,他似乎变了一个人。比以前要懦弱、纠结、会不自觉地流下眼泪,好似个易碎的娃娃。不及以前敏锐,后知后觉对手的存在以至养虎为患。刀也拿不稳,每行一步都牵肠挂肚地想会不会连累花纭。

他都快不认得自己了。

幸好从高楼下坠的那一刻,迷失感让他清醒:只有将自己困在四四方方的囚笼中,丝毫不留允许自己得意忘形的余地,他才有安全感,才敢不犹豫地继续沿着曾经的轨道行驶。

他训||诫自己:只要一门心思做沈鹤亭、不奢望变回萧旻,他才能把控好司礼监这艘大船,去完成未完成的事业。

沈鹤亭揉揉自己的眼,高烧不停让他眼前蒙了层阴翳。卫缄见状将他扶起来,喂他饮下参汤润润嗓子。

李怀璟站在那,不过短短一刻,眼见沈鹤亭的眼睛从荡着温暖,逐渐变得冰冷而深不见底。

他感觉沈鹤亭的灵魂与肉身是割裂的,一半温柔明媚,一半阴狠冷漠。可惜自己与他不甚相熟,猜不出沈鹤亭到底是鬼身人皮,还是鬼皮人身。



沈鹤亭风寒迟迟未好,便没有去庆功宴。

说是庆功宴,其实就是宰几头李怀璟从蓟南道带来的羊,给每位士兵分了一小块。蓟南道的兵与守备军相互碰碰酒碗,便一起去收拾战场,用板车把死去弟兄的尸体运到后山,火炮向天嚎两嗓,送走青春而热烈的灵魂。

沈鹤亭将窗推开一个小缝,便有几粒落雪被吹进房间,撞到火盆烘出来的温暖还没来得及痛哭就化成了一滩水迹,眨眼间就蒸发得无影无踪。

“好不容易凝成了雪,须臾之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生得漂亮死得潦草,那存活的意义在何处呢?”沈鹤亭抚着雪花消失的地方,不禁想起小时候自己跪在熊熊燃烧的大帅府门前。巍巍萧氏顷刻间化为灰烬,甚至还不如这几粒雪花,至少还有自己记得它们埋身在何处。

没人记得萧元英,没人敢记得萧氏。

沈鹤亭又恨又无奈,指甲嵌进掌心都不觉得痛。他不肯屈就地屏住呼吸,最后克制地舒出,恰好听见后山传来唢呐与箫管合奏出哀音。

那是生者在为死者送行。

往生的队伍里面有靖州守备军,也有沈鹤亭精心培养出来的紫甲卫,都是与他并肩作战的手足兄弟。

自己也该送送他们的。

沈鹤亭以茶代酒,推开窗将酒尽数洒了出去。

一碗碗送行酒送走了一茬茬的人,沈鹤亭的肩上又背负了谁的遗憾。

他撤回撑窗子的杆,一滴血顺着杆往下流。刚才太用力地攥拳,指甲戳破了手掌,沈鹤亭茫然地望着伤口血肉倒翻,血液潺潺流出,可惜他对痛觉的感知都麻木了,这样也不觉得疼。

“吱呀——”

门忽然开了。

“今个儿太冷,末将来给掌印稍点鸡汤喝。”梁青山进门就摘掉了自己的头盔,突如其来的松弛感让沈鹤亭很不适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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