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安抚
京畿军兵临徐州城下,高澄却只是围而不攻,抛射信纸后,随即撤回大营。 打的算盘倒也一目了然,首先是让徐州豪族亲眼目睹自己军容之盛,让他们心生畏惧。 其次,则是减轻他们所面临的压力,若是急于攻城,这些人来不及多想,反而会同心御敌,而一旦松懈下来,因书信而产生的猜疑情绪便会无限放大。 最后便是要演给南梁探子看,高澄不相信地处梁魏边境的徐州地区会少了探子观望。 果然,登高远望的探子看到高澄围而不攻,只是用投石机抛射了一会,便撤军回营,更加确信他与徐州豪族演戏,假作攻城,要骗梁军北上。 当即打马南下,要把这一消息传递回去。 而随着高澄撤围,又一名徐州信使趁机出城往梁营求援。 淮水南岸,梁将侯成俊得到探子回报,他也为自己的看穿高澄的计谋而沾沾自喜:这戏也太假了,好歹也要装模作样攻下城吧,到底还只是个十三岁的孺子,有点智谋,但也仅此而已,连个攻城戏都演不好。 当徐州信使赶来梁营再次求援,侯成俊愤怒了。 ‘没错,我在东徐州是败给了邸珍,但你们不能把我当傻子看待!’ 一怒之下,侯成俊斩下使者首级,同时招来反正的三名徐州叛逆。 侯成俊奋笔疾书,将满腔愤慨着墨在白纸上,洋洋洒洒三百字的小作文,一封告徐州豪族书连带着使者人头全都交给三人,由他们北上,想办法送进彭城。 当徐州豪族们辗转得到人头与这封书信,信中侯成俊怒骂徐州豪族,扬言绝不会北渡淮河,若再有魏人南下,来一个他杀一个。 徐州豪族在袭杀邸珍之前,就与侯成俊有书信往来,对照字迹,顿时万念俱灰。 三名反正之人也趁机回到高澄大营传递消息,高澄闻言大喜,当即宽慰三人,自己一定会赦免他们的父母妻儿,而他们也能够免去死罪,可挖矿的命运还是躲不掉。 高澄也给三人设了一个期限,十年,十年后可获自由。 三人闻之,尽皆泣涕谢恩。 十月二十九,确定徐州已经知晓外无援军的情况下,高澄再次使出攻心之计。 派出骑士在城墙下扬言,凡是参与密谋袭杀邸珍的士人豪族,其家族男丁将尽数处死,但为他打开彭城北门的家族,可以得到赦免,名额有限,只能赦免一个家族。 又反复宣扬高澄之所以没有选择假作宽赦,再设宴伏杀,只是因为信义在他心中比性命还要宝贵,他不愿行哄骗之举。 做完这些,高澄便领军立足在徐州城下,准备看上一场好戏。 他根本不担心这条毒计会让彭城豪族们同心抗敌。 外有强敌,又无援军,同伴心思南测,而高澄重信的行为,又能让他们相信只要打开城门,就能得到宽赦。 那么,自己团结抗敌的时候,会不会有人背地里偷偷开门? 这种心思一起,谁还会想着顽抗到底,反而要争相给高澄开门。 但名额有限,那就打一场吧,活着的人才有资格给小高王当狗。 这一日,彭州豪强士族之间杀得血流成河,一些并未参与袭杀邸珍的豪族,也被卷入其中,谁知道你们会不会偷偷开门,抢了我们活命的机会。 听着城内此起彼伏的喊杀声,高澄也不知道他这条计策会不会殃及城中百姓,也许会,但不至于造成太大危害,那些人的目标是开城门保命,而不是劫掠杀戮。 身边的将领、幕僚们都在恭维高澄计策高明。 高澄心中得意,谁说屠戮立威,就一定要自己手上沾满鲜血。 他的用兵之道很简单,能靠脑子解决问题绝不蛮上。 这样做说来简单,其实也难,最关键是要有丰实的家底,毕竟大军开拨,各种耗费每一天都是一个大数字,而靠脑子解决问题,各种算计,总要时间生效。 时间拖得越久,耗费也就越多。 所幸,高氏所占据的中原地区、河北平原,都是富庶所在,甚至可以说是古代中国的精华之地。 也能够支撑得起高澄耗最多的钱粮,打最稳的仗。 眼看彭城又要不战而下,麾下士卒对高澄的敬仰又深了一层。 谁不愿意跟随一个爱惜士卒性命,能智取绝不蚁附的统帅,关键这位统帅还是个常胜将军,破城之后又从不短了众人的赏赐。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高澄已经在打算回师洛阳后,便要加倍操弄这群士卒,总不能爱惜太过,把他们养废了,等到真要肉搏见血的时候还指望着小高王神机妙算。 他要的是忠心耿耿的精锐士卒,而不是忠心耿耿的战场气氛组。 高澄注视着紧闭的彭城北门,心想,如果自己就此不再领军,后世评价陈庆之的军事才能,会不会强调一句: ‘他是唯一能对高澄麾下士卒造成杀伤的将领,领数万大军斩杀高澄麾下四百余人,虽败犹荣。’ 这么一想,连高澄自己都乐了。 正憋笑时,城内的动乱波及到了徐州城墙,徐州兵早已被各家所控制,如今也相互攻杀起来。 不断有人从城墙上掉落下来,天色渐黑,但哀嚎声、喊杀声从未停止。 血水甚至沿着北门缝隙流出,对于徐州上层阶级来说,这一天犹如炼狱。 这是一处修罗场,置身其中的家族有许多,但只有胜者能够得活。 徐州北门缓缓而开,终于有一个家族拿下了城门的控制权,城门内的厮杀还在继续,族中子弟还在带领家奴们顽强抵抗,给予推门的时间。 高澄没有犹豫,且不提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厮杀,城中徐州兵还剩多少,纵使满员五千人,只要城门一开,不可能抵挡自己麾下大军。 “众将士听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