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昀（二）

碧穹宫的徐雁酌掌门执掌门庭二十七年后，于一个秋风萧瑟的夜晚不辞而别，只留下一封简短的书信，将掌门之位托付给堂侄徐邛，此后再无踪影。据说徐老掌门离开的那天晚上，有值夜的弟子与他打过照面，他脸上神色一如往常，只是说去藏书的小楼里借几本书。那弟子见掌门只带着一只小木箱，连陪伴了他几十年的佩剑都没带在身上，自然也不作他想。那之后，人们纷纷开始议论和猜测，想知道老掌门带走的那只箱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究竟是稀世之珍宝，还是不传之秘籍。

“其实那箱子里只有几沓废纸。”

“你怎么知道？”

“小楼里的夏姑姑说的。”

夏姑姑是上一任编修《江湖志往录》的人，也是现任编修先生高彦的师姐。她常年足不出户，两耳清净，一心读书。骆昀养伤期间不能外出，武功再练也无法进步，索性惟读书是务，天天待在小楼里。

“掌门走的那晚说去小楼借书，少不了有好事的人会去打问。夏姑姑最喜欢清静，被问烦了，就干脆在门外贴一张字条，上书六个大字：‘一箱废纸而已’。”

“你相信是真的？”

“夏姑姑只会瞒人，不会骗人。既然是废纸，那无论上面写了什么，都对别人毫无用处，只是掌门一个人的秘密。”

“原来你们徐老掌门也是一个这么看不开的人。活到这样的年纪，有了这样的成就，可以放弃掌门之位，丢掉稀世宝剑，却放不下一个小箱子，看不破一个秘密，这岂非是执念太深了吗？”

“有些事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是不是，小师父？”

“我没有指教谁，只是感叹几句。”

“我也没有指教谁，也只是感叹几句。”骆昀的笑意里竟然有几分狡黠和顽皮。

于是我又发现，原来骆昀这样看上去寡言木讷的人，耍起贫嘴来也能把人噎死。

骆昀二十一岁生日这天，在寒冬的残柳下喝了很多很多闷酒，但却没有如愿醉倒。有些人喝了酒总爱犯话痨，骆昀以前从来不会这样，但今天却要给我讲个故事。

“酒喝多了，说话难免啰啰嗦嗦、颠三倒四，故事讲得不好，你别见怪。”

“你讲，我听着。”

“我出生的那年，江湖上发生了一件大事，曾经勾结外族、助纣为孽的黄泉道覆灭了。你知道，碧穹宫和黄泉道是几百年的死对头，二十多年前，就是徐老掌门为首，率一众正派同盟讨伐黄泉道，最终大获全胜。不过……黄泉道实际上是毁在‘自己人’手里。那个人就是他们小掌门的胞姐，黄泉道彼时实际的掌权人……也是徐老掌门曾经的发妻。”

“我听说过，她姓玉。”

“玉前辈这样做是为了大义，她真是个了不起的人。《江湖志往录》有十二个门类，她的传录不隶属于任何一门，而是在整本书的最前面，那之后才是忠义门……不仅因为她是大英雄、大豪杰，还因为最初决定修写这本书的就是玉前辈，她在小楼里一住就是三年，夏姑姑和高先生曾经都是她的学生，据说玉前辈修《志往录》时，是不会给人分类的……她是被人用慢性毒药，一天一天，一点一点，毒死的，就死在各大门派攻破黄泉道的那天……玉前辈身上有这种毒，但却没有另一种毒……那种毒，叫盈缩骨毒。”

我知道他的故事已经讲入了正题。

“碧穹宫开派祖师创立了一种至纯至正的内功，就是盈缩功，它原有十九层，但除了开派掌门外，谁也没能练到最高境界。而中原武学江河日下，越到后来，人的习武资质就越低，碧穹宫创派，历经三代掌门之后，即便是天赋最高的人，也只能把盈缩功修炼到十五层。五百年前，碧穹宫遭遇灭顶之灾，危急时分，当任掌门竟突破十八层大关，他一个人，加上派内高手的助力，竟可以敌过一支军队，你根本想象不到那是多大的力量，简直不像是一个人……习武者莫不求高求强，这样的功力境界，谁不向往？谁能承受得住这样的诱惑？可你知道这种神力是怎么来的吗？”

“……”

“用毒。是从苗疆带回来的一种药毒，以之为辅助，可以增进盈缩功的修炼。但一旦用了这种方法，毒性就会深入骨髓，内功越精进，毒性越深。那位突破十八层境界的掌门，在击退劲敌之后，突然陷入疯狂暴虐，形如厉鬼，见人就杀，连伤三人后，忽然倒地不起，一副肉身顷刻间化成血水，白骨遇光则燃，烧成含有剧毒的浓烟，闻者即死。原来凡人之躯根本无法承受这样强大的力量，最后只能为毒所役，成为它的人牲。原本至纯至正的内功心法，变成了至诡至邪的毒功。这种毒，就叫做盈缩骨毒。”

“药毒助功本只是权宜之计，并没有流传下来。三百年前，碧穹宫内斗，一支势力分裂出去，创立黄泉道，派内诸人依旧习练盈缩功，此后两派一直明争暗斗。直到徐雁酌掌门的上一代，两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