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国庆放假期间，宋小芒每天完成当日的学习任务之后都会背着速写本出去写生。

秋天跟夏天完全不一样，枯黄与凋零也有美感。宋小芒用来上色的只有油画棒，二十四色，蓝色包装，上面有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

宋小芒去的地方不远，是她曾经上过的幼儿园。从家里骑车过去不到十分钟。

幼儿园坐落在很僻静的地方，前面是一大片田野，细长的水泥路旁种着松树和桑树，杂乱的草丛里偶尔能见到野生的黄白色小雏菊和红色枸杞。

因为是假期，没有人看门，幼儿园大门紧闭，但是透过大门的铁栅栏，能看到里面的滑梯秋千、花园水池、旗杆教室……

围墙是一块一块转头码起来的，上面刷着白色的石灰粉，石灰粉上又画着五颜六色的儿童画。

门口是一条窄窄的柏油路，夏天的时候会有人推着小车过来卖冰沙。圆形的冰块放到机器里，机器下面放着一次性塑料小碗，摁下启动键，冰沙从出口处飞溅出来，落到碗里。舀上一勺或者两勺红色的甜味浆液，一碗冰沙就做好了。

离开这所幼儿园已有近二十年了。但是宋小芒还是能记得发生在这里的许多事。不仅仅是好事，也有一些坏事，但总归都是难忘的事。

她坐在路边，正对着大门，用铅笔勾勒出轮廓，然后开始画很多小孩子。

男孩子女孩子，长发短发，打着雨伞戴着太阳帽，荡秋千滑滑梯，爬树摘花，嚎啕大哭捧腹大笑……

每个孩子都是她现在已经记不得名字的同学，每个孩子都是她自己。

她曾见过男生撩女生裙子，她曾和好朋友坐在花园边抠肚脐，她曾打翻老师发的饼干，她和其他小朋友围成一圈玩丢手绢，她曾和一个现在只记得姓氏的小男孩手牵手走在队伍最后去春游……

她画了太阳和雨，但清楚地知道这并不是太阳雨。

不同季节的花一齐开放，星星和太阳在同一片天空相遇。

乍一看，这是一幅充满童趣的画，但仔细再看，却没有半点生活常识。

她想起刚参加美术兴趣小组画画的时候，老师批评她把飞机和房屋画在同一个画面里，而且离得那么近，问她：“你家房子会飞吗？”

她当时低着头没说话。

如果是现在，她会斩钉截铁地回答：“是啊，不但我家房子会飞，我也会飞。”

画得差不多了，宋小芒在上面写上日期地点，将这张素描纸塞进画夹里，瞥到那行曾经的豪言壮志之后，自言自语道：“我才不要成为什么著名画家，我只要画得开心就好。”

秋天的下午是非常美的，从天空到大地，似乎这世界上的所有东西都变成了金色。

金色是一种使人愉悦的颜色。

举个例子，金子。

宋小芒将各种画具收拾好装进书包里，将折叠小板凳收起放到菜篓里。她穿着一条牛仔长裤，此时的腿还很细。

即将落山的太阳不减威力，宋小芒忘记戴帽子，只得半眯着眼。她一边骑着自行车，一边开始背诵《幼时记趣》：“余忆童稚时，能张目对日……”刚开头，她就忍不住嘲笑自己。

“夏蚊成雷，私拟作群鹤舞空……神定，捉□□，鞭数十，驱之别院。”一气呵成，宋小芒又笑了，仍然是自嘲。

她小的时候徒手逮蚯蚓捉□□，把□□捏得气鼓鼓地在她手上撒了一泡尿也不松手，还乐呵呵地要给妈妈看。现在让她看到蚯蚓□□肯定能吓得一蹦三尺高。

她不再惧怕老师们和电影里的鬼怪，却开始抗拒自然界的昆虫。

真是不一样的转变。

宋小芒回家的时候换了条路线，经过路口卖豆浆的地方便拎了一大袋豆浆回去。很好，不用再纠结晚餐吃什么了。

煮豆浆是个耐力活，要小火慢炖，要有人看着，要不停搅拌。宋小芒将鼓鼓囊囊的塑料袋一角咬了下来，捏紧，对准锅中心，撒手，豆浆从那小小的开口处喷射出来，最后还要挤挤豆浆泡沫。

妈妈见她煮上豆浆，便另起一口锅蒸上了饼。爸爸撸起袖子准备做红烧鱼，宋小芒就把他推到豆浆锅面前，吩咐道：“你看着豆浆，我去摘点香菜。”

香菜种在家后一片空地里。那片空地里还有山药豆，小小的跟黄豆似的，挖出来煮熟，是山药的味道，但也可能因为身量太小而有种独特的香气。

她走到家后菜地，俯身掐了些香菜，再起身，看到那条窄窄的下坡路上，站着一个熟悉的少年。那是藏在记忆深处的身影。

这次是真的好久不见。

十五年还是十六年？真的好久好久了。

宋小芒鬼使神差地往他那边走去，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经过他，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