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药萳香
刘命长推了推杯子,自己坐下了,晏主也想跟着坐,但看着冰凉的石凳又忍住了。 他道:“陛下应该知道古柯茶是个什么东西。” 晏主注视着杯子里漂浮在水上的黑色茶叶,琢磨着这就是古柯茶? “是北昱一直流行的茶饮,冬夏皆宜,实惠又好喝,深得百姓喜爱。”末了,她又补上一句:“朕从来没喝过。” 刘命长睨了她一眼,她一脸真诚。 他鲜少地沉默了一会,手指点着石桌,一下一下敲击着,语气变得严肃了:“陛下知道从前萳香在这片土地上引发过多少灾祸吗?” 晏主好读史学,只是本朝的史书都是重新编撰过,除了刑部律令中有对萳香的处罚令,其他书中不曾提起萳香二字。但从前她居住的冷宫中,却留着大量前朝的书册,有字字句句都在夸赞萳香是多么美妙的,也有深恶痛绝将萳香□□得一无是处的。 她了解地不算精细,但读过的书在脑中都有个大概的印象。 “前朝开国前,乱世百年,玄学道术风靡,萳香被炼丹术士发现,从中提取香料炼制成萳香丸,引得王公与庶民争相使用,诸国上下,壮丁无气概,女子无德才,皆沉浸其中,整日探究玄学。” “据野史说,乱世前的大统一王朝就是被这种香料浸透皇室,慢慢至使皇帝昏庸,朝臣腐败,颓然不起。后那一百年不敢回忆的乱世,香料被炼丹术士带入民间,又逢玄学道术兴盛,一时间这片土地都在虚弱的战争与人吃人的状况下。” 刘命长看晏主的眼神有了些许变化,“陛下知道的比内臣想象中还要多。” 晏主却有些沉重,语气低迷,“虽然前朝结束了那百年战乱,但昱朝的开国皇帝晏青玄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玄学道术推崇者,诸家学术被打压,萳香丸依旧在整个兖华流行,甚至变得更受欢迎。农不耕作,商行大道,饥荒一年又一年,物价却更胜前一年。朝堂上下腐败,地方横行霸道,士族收敛钱财欺压黔首,盗贼占山为王劫掠弱小。皇帝不慈,官员不忠,百姓不义。” 此皆萳香的种种恶,晏主长叹一口气,瞥见刘命长正抬头看着她,漆黑的眼眸似乎柔和了许多,他提醒道:“萳香有瘾,一旦染上,再断就很难了。” 晏主首先关心的却不是自己的身体,她皱着眉问:“阁首手眼通天,能查到萳香怎么进入北昱的吗?没有流到民间吧?” 刘命长指着琉璃杯,道:“喝了先。” 晏主抿了抿唇,还是忍不住先将自己的疑问道出来:“前朝昱文帝曾经推广过这种茶饮,听说这种茶一开始并不被大家所接受,味道涩而苦,也没有茶的清香,但到现在,却都说这茶好喝,阁首,古柯茶难道也是有瘾的?” 刘命长并不吝啬赞赏,笑了一声,只是他鲜少发笑,故这突然的笑也显得阴恻恻的。 “陛下变聪明了。” 晏主忽视他吓人的笑容,道:“朕有了解过,阁首在成帝时就在广推古柯茶。在此之前,萳香虽然被明令禁止使用,但民间依旧有黑市流通,您任殿中省少监后,又大力推广这种茶饮,到您出任天策使总使后,不仅萳香不见踪迹,连黑市也渐渐消失了。” 这倒不是她在吹彩虹屁,她八九岁的时候就听过刘命长的传闻,那是她还未进宫,坊间传的都是成帝有多么信赖刘命长,他的手段又是多么残暴冷酷,但她在书中隐晦能够窥见,这些“不近人情”的手段,确确实实地让北昱从萳香中摆脱出来了。所以从前没有见过刘命长的时候,她还没有多怕他,更多的是好奇与一丝淡淡的仰慕。 切实见到这个人后她简直想抽曾经的自己。 她默默在心里编排着刘命长,面上却还是认真求教的模样,问道:“古柯茶能抑制萳香,那阁首为什么从前不许朕喝茶呢?” 刘命长其实并不是很想同她做解释,就像他曾经说的,晏主现在不过是一颗棋子,他做事向来不喜欢解释,手段与说话都十分直接,但她终归不可能永远都是棋子,于是他才让自己耐下性子,多费几句口舌:“皇宫在内臣的控制下,几乎是不可能出现萳香的。” 可是这不就出现了!晏主不语,静静看了他一眼,垂下头表示不认可。 他抬眸,继续说道:“最近皇宫中人员是杂乱了一些……” 听他意有所指,晏主亦想到了最近入宫的三个人。还没来得及展开联想,刘命长给她解释道:“要遏制一种东西的瘾,用另一种有瘾的东西自然更快。古柯茶的种植、买卖尽归西督管理,茶叶中的毒素已经稀释了不少,但长期饮用对肾脏也有伤害,如果不存在萳香,自然是能不喝就不喝。” 琉璃杯中茶叶已经泡开,晏主端起杯子,闭上眼咕咚咕咚喝了下去。